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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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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小二肩上搭着汗巾,把铜壶放在拐角,蹬蹬蹬到天字七号房前,“几位,这是在做什么?”

    小二认得李长安,就是那位举止奇怪的客官,早上洗脸时,手都举到头顶了他心中叹了一声,住得起天字房的都是有钱人,可惜有钱却生得残疾才是最可怜的,更可怜的是还得罪了官差

    “出去!”脸色煞白的苏飞章对小二厉喝一声

    小二被吓得缩了缩头,赶忙退到屋外,果然官老爷们都有官威,平民百姓还是躲着好不过好奇之下,他仍在门外偷看着

    苏飞章偷偷擦了擦额上冷汗

    通关文牒是越地的制式没错,那么这印记就只有可能是出自越王之手

    苏飞章没敢怀疑李长安造假,若造假也不至于用越王的印玺,随便换个郡府级官员派发下的通关文牒岂不是要安全得多

    见屋里乱成一团的模样,苏飞章暗叹一声时运不佳,左右人都已得罪,只能亡羊补牢了他强自镇定心神,“在下苏飞章,家父是苏耒,不知阁下的身份……”

    提起父亲的名字,苏飞章神色安定了下来,苏家是大族,在关中开枝散叶,他父亲苏耒官居五品,人脉极广,对方听到应当会忌惮一二

    “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就敢来搜,啧啧,区区户曹参军,胆子倒是不小”上官轻候从门外踱了进来

    李长安见到上官轻候,心中微微惊讶,上楼之前,二人已发现楼上的动静,远远见到苏飞章后,李长安前来阻止,而上官轻候则离开,说是找人问询苏飞章的消息去了结果李长安进来才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上官轻候就已回来,眼看这就已弄清了苏飞章的来历

    “这……”苏飞章面色尴尬,“本官是受了小人蛊惑”他眼带杀意地看来徐瑞言一眼,又对李长安道:“但本官并未鲁莽行事,只欲先搜查一番再做论断,若有得罪,望阁下海涵……”

    小二闻言愣住,明明这群官家人先冲进来不由分说一通乱搜的,怎么现在反而道歉了?他偷偷打量着李长安背影,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脸色苍白的徐瑞言忽的沙哑笑着

    “你笑什么?”苏飞章冷冷道

    “笑你这变脸功夫比……”徐瑞言说着,被身边官差喊了声“放肆”同时扣住他琵琶骨狠狠一按,他吃痛跪着,呲牙咧嘴说道:“比,比我还……炉火纯青,哈哈哈……”他也是看开了,眼下这情况,看来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就算李长安不追究,苏飞章时候也定然放不过他,就算往日的案底不被翻出来,也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自从开始干起这骗人的营生开始,他就早有落入法网的觉悟,整夜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唯有作画时候可以安下心神,就这么过了几十年,活到七老八十才被官家抓到已是大大出乎他意料,这日子他也过得有些腻歪了,过够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谁给你说话的胆子了”苏飞章冷冷说道,走向徐瑞言,徐瑞言却笑得更大声:“说了一辈子假话,到现在终是说了几句随心所欲的了,痛快——”

    话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化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一坨鲜红的肉从他口中飞出,跌落地上,徐瑞言一怔,随即惨呼不止

    苏飞章不知何时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一刀将徐瑞言舌头剜了下来,同时将他嘴角也割裂了些,血肉模糊:“这一刀断你的舌头,让你日后不能搅弄是非”

    徐瑞言被疼痛占据了意识,又被官差死死按着,只能惊恐地看着苏飞章

    苏飞章手起刀落,又将他右手的拇指、无名指中指齐根剁下,眼都不眨,森然道:“这一刀,就让你再也不能作画骗人”

    徐瑞言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嚎叫,竟一下挣脱了官差的控制,跌坐一旁,看着自己断了的指头,随即抱着右手呜咽恸哭起来

    门外小二吓得浑身直哆嗦,只觉舌根也有些刺痛,手指酸胀,就像那两刀砍在了自己身上

    “给他止血”苏飞章吩咐一声,几个官差顿时拿出棉布与金创药粗暴地按住徐瑞言,为他包扎伤口,苏飞章则从怀中掏出一面白净的绢布擦干手指与刀刃上的血迹,将匕首插回腰间,对李长安道:“此人陷害阁下,已受到严惩”见李长安皱了皱眉,苏飞章又道:“若阁下不满意的话,此人便交由阁下处置”

    “他下场如何,与我何干”李长安却摇了摇头

    “请说”苏飞章暗暗有些愠怒,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李长安不依不饶,他已忍耐到了极限就算朝中来人又如何?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只不过搜了他房间,有些冒犯罢了,他能把自己怎样?

    李长安道:“他骗你是他的事,我和你的事还没完”

    苏飞章压下心头火,深深吸了口气,“此事本是误会,本官也是被这小人蒙骗这才冒犯了阁下,阁下要如何,还请明说”

    “他为何会骗到你头上来?”上官轻候问道

    “还不就是那幅所谓的画圣真迹……”苏飞章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懊悔,“我在坊市间放出消息,没想先找上门来的却是两个骗子”

    “哦,你被那二人轻易就骗了,看来也不是懂画的人,煞费苦心要求画圣真迹做什么?”上官轻候的微笑十分温和,却似乎带着丝丝嘲讽

    “这与阁下无关”苏飞章皱了皱眉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上官轻候施施然坐到茶桌边,用折扇扇骨拍打着手心,“令堂煞费苦心,用白银八千两为你买得户曹参军的肥差,不过你并不满足于此,还未上任便打听到经略使好画,便想在其寿辰之时以画圣真迹献上……”

    “你从何处听来!”苏飞章面色一沉

    “这世上我打听不到的事情很多,但可惜,你的事不算”上官轻候笑了笑

    “这些不劳阁下费心,告辞了!”苏飞章一甩袖,对几个官差吩咐:“我们走!”

    锃的一声,众官差还没看清什么动作,李长安手中刀刃已横在苏飞章脖子上

    一股冰冷的杀意直接将苏飞章心头怒火浇灭,他后背登时冒出一片冷汗,连连退后三步,睁大眼睛,顿了好一会,终于怒道:“你究竟要如何!”

    “放你走,也可以”

    李长安的话让苏飞章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却面色愕然

    “回去后,你辞官便可”

    “你说什么?”苏飞章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怒极反笑,他这官乃是军中肥差,实权极大,花费了八千整银还是因为苏家人脉极广打通了关节,不然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位子,日后官居高位也不在话下,让他辞官?莫不是犯失心疯了

    紧接着,李长安便拿出一块玉令在他面前一晃

    苏飞章一怔,瞬息间却是看清了那上面的一个姒字,那白璧无瑕的质地无可伪造,是真的王令无疑

    在这时,他也忽的记起了李长安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在昆南城传来的消息中,李长安的名字虽没在九道种之列,其事迹却比九道种更惊人只不过这些修行人的事情太过遥远,苏飞章当初只是略微瞟了几眼便将其忽略

    但现在他却没法忽略,李长安帮南宁王坐上了世子之位,甚至能说是他造就了下任越王如今的越王年老体衰,越地众世家门阀虽然明面上不敢说诛心之言,但也知道越王时日不久,南宁王即刻就要即位南宁王与原来的世子殿下夺嫡之时,这些中央以外的世家门阀因为距离之故得以避免站队,但现在形势已然明朗,再不站队未免就有些自大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君王初即位时候也多是如此,会或明或暗或扫清或制衡有威胁的势力,苏家自然不会想成为被杀鸡儆猴的那个,如今正是倒向南宁王之时

    在这节骨眼上,他苏飞章得罪了与南宁王关系至深的李长安,可以预见的,只怕家族中除了父亲以外,其余人不光不会想着救他,甚至恨不得与他撇清关系

    苏飞章呆立良久,门外那小二只能望见李长安背影,没见到南宁王的王令,就算见到也认不出来,但他却是看出来那位官爷被这位客官给镇住了

    乖乖,这位得是什么来历?小二眼珠一转,连忙下楼,当时这几人来住店时,掌柜的按惯例以有人住为由只给贵客住天字一到三号房留了下来,若这位客官发现那房里没人……

    苏飞章看了一眼被两个官差扶起的徐瑞言,自从自己斩了他手指后,徐瑞言便是成了一副漠然呆滞的神色,苏飞章本觉得他应该痛呼不止才对,现在却是理解了那种心情,是叫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大好前程,父亲对他带领这自家这一脉在苏家出人头地的冀望,都化作了泡影

    ……………………

    让行尸走肉一般的苏飞章走后,李长安着手将屋内什物收捡好上官轻候好奇地打量着缯布下骨刀的轮廓,但心知那是宋开的尸骨,便没冒昧要求揭开一看

    “长安兄倒有一颗仁心”上官轻候道:“若有人敢搜我屋子,我定取他性命”他自顾自笑了笑:“不过若真有人敢搜我的东西,不用我动手,他就自会丢了性命”

    “谈不上仁心”李长安将行囊里衣物叠好:“那几个官差是奉命行事,我还不至于要了他们性命”

    “我看长安兄使刀的模样,倒像是久经杀伐的……”上官轻候疑惑地皱了皱眉:“还是说我看错了?”

    “好眼力”李长安心中一动,他被骨刀拉入幻境之时,的确是经历了无数杀伐,他笑了笑:“久经杀伐不一定就好杀,杀人,大多时候只因不得已而为之”

    片刻后,姬璇与越小玉归来

    二人在李长安与上官轻候相见时去了江边,倒是没有撞见苏飞章的到来,李长安本也没打算提,谁知那客栈掌柜却找了来,赔笑道:“小店经营多有不周,让几位客官受了惊扰当初几位客官入店时问的天字一到三号房眼下刚好空出来了,几位不如移步其中,当然,房价不会提”

    几人对住房倒没什么太高要求,不想麻烦,便让掌柜的走了,但这么一来姬璇与越小玉也得知了苏飞章打了个回马枪的事,姬璇啐了一声活该,越小玉担心的却是自己做的那件衣裳有没有被弄坏

    就在正午时分,穆藏锋购得了笔墨纸砚回来

    ……………………

    “师兄要教我练字?”

    房中,李长安将穆藏锋购得的上好宣纸用客店中的金丝楠木镇纸压好,疑惑问道,早上穆藏锋离开时,他起初是这么猜的,没想当真如此

    “练字不容易”穆藏锋点点头,答道

    “当年读私塾时练过几年,师兄要教我的具体是什么?”李长安不知道练字与练刀有什么关系

    穆藏锋用清水研了墨,将笔递给李长安:“你写一横”

    李长安依言照做,逆起、顿笔、行笔、收笔,写了个大楷的“一”字

    不过这笔用起来却有些不顺手,李长安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用的最软的羊毫

    “这是什么?”穆藏锋指着那一横

    李长安道:“一横”

    穆藏锋摇摇头,“这是一剑,是一刀,你须得忘了这是字,我说练字难,便是难在这儿”

    “若说这是剑路,倒可以理解”李长安若有所思

    “不是剑路,而是真正的一剑,你练的是刀,那便是真正的一刀,把笔给我”

    穆藏锋接过羊毫笔,饱蘸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笔锋柔软拖动,他却神色凝重,就像握着一柄千钧重剑,片刻后,一个永字出现在纸面上

    随后,穆藏锋揭起宣纸

    那羊毫柔软如初,纸上字迹却已透过纸背,在桌上留下一个“永”字剑痕手机用户请浏览m.69zw.co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